来源：江西政协报

宋元明三朝,江西文化极盛。“唐宋八大家”江西人占三席:欧阳修、曾巩、王安石;“元诗四大家”江西人又据三席——虞集、范梈、揭傒斯;有明一代,自杨士奇始,江西文人学者辉映,如罗钦顺、汤显祖、艾南英等皆彪炳皇皇。然而自清以降,江西忽然衰弱,在中国文化版图上不再居于核心地位。原因何在?以往研究者多注意到江西经济地位的下降,从而导致江西人在科举、文化诸方面竞争力的全面下滑。由经济而政治而文化的研究理路,的确揭示出江西近代以来文化衰弱的一面,但近代以来江西文化衰弱更为直观的表现何在?

毛静《近代江西藏书三十家》梳理晚清以来有代表性的江西籍藏书家30位,对其藏书特色、流传情况等都作了详细梳理,近代江西藏书脉络得以基本呈现。然而如果不局限于藏书家本身的经历,放大视野,将此书与苏精《近代藏书三十家》对照,把江西藏书家作为一个群体予以考察,阅读此书,当有助于我们理解一地的藏书与区域学术、文化关系何等密切,而藏书兴衰也事关一地文运。

晚清江西藏书家的崛起与太平天国运动密切相关。这场波及东南半壁的战火对江西藏书及文化影响深远,战乱促成一批江西藏书家的崛起,如宜丰庄肇麟得益于曾国藩提点。吴坤修、许振祎、欧阳熙等近代江西藏书家都是曾国藩的幕僚。然而,湘军在江西与太平军频繁战斗,虽促成一批江西藏书家的兴起,但战火对江西藏书的毁灭性影响无疑更大。高安朱舲家族“九芝仙馆”30万卷藏书因此毁于一旦,此后,朱舲虽筚路蓝缕、重启山林,但藏书规模始终无法远迈前人。藏书兴,则学术兴;藏书衰,则学术衰。从太平天国开始,一直到20世纪上半叶,百年来江西战火不断,藏书事业遭遇极大损毁。无书何以教子弟,无书何以做学术?故江西近代学术文化衰弱也在情理之中。

谈及近代江西藏书家,不可不提李盛铎,伦明称其为“今日吾国唯一大藏书家”。李盛铎木犀轩藏书与江安傅增湘藏园藏书不遑多让,今日北京大学图书馆所藏古籍善本有相当一部分即源自李盛铎旧藏。然而李盛铎虽籍属江西,但其藏书事业并不在江西。与李盛铎一样,李瑞清、汪辟疆、萧敷政等江西人,主要的文化活动及藏书生涯也不在江西。江西出藏书家,但江西籍的藏书家并不生活在江西。换言之,近代江西未曾沾溉本地藏书家的藏书之惠。楚才晋用,近代以降的江西人,命运往往也如此,而江西文化也不能不因此萎弱。

因为战乱,留居江西的藏书家多在夹缝中守护书香,故所藏珍善本并不多,在近代中国藏书史所占位置也不突出。又因为出走四方,这些江西籍藏书家的藏书无法泽存桑梓,造福乡里。这是江西文化的悲哀!纵观近代江西藏书家,高官很少,多是学者、书商、破落子弟乃至于乡村教师,以这些人的财力,而勉力从事藏书这种费钱甚多的事业,孜孜矻矻,这些近代江西藏书家却又令人肃然起敬。如今,私人藏书与一地学术兴衰已无必然联系,但一地藏书风气浓厚与否,仍是一地学术及文风兴盛与否的重要指征。《近代江西藏书三十家》梳理近代江西藏书家的悲歌往事,想必将磨砺一批江右读书人振衰起敝,复兴宋元明江西藏书的盛况。(尧育飞)